母亲在世时,时常挂念“唐山祖家”,思乡最早的表达方式是省吃俭用,从新加坡寄去三件宝-“缝纫机、自行车和收音机”。
物换星移,时间的巨轮转动了40多年,我旅居广州,在所住的五号大院小区里,街坊邻里至今居然还见到这三件宝。只不过,和溺爱它们的东家一样,三件宝似乎已经失去了往日引领风潮的光彩,静卧在旧屋的一角,成为老人家难以弃置的封尘记忆。
秋天暖和的阳光,老爱偷偷地钻进我二楼的窗户。这时候,我会顺着光源望向楼底下街坊的小窗户,看一看年迈的九叔九婶在忙些什么。窗帘下所能收集到最动人的一幕是两老细心呵护“旧爱”的生活画面。
老眼昏花之年,九婶还是眯着双眼,手脚并用,上推圆轮,下踏车板,运转那老掉牙的缝纫机。这七十年代的老机器居然也给它缝缝补补出一点布衣活。
儿媳劝说,如今买衣现成廉宜,何必动手伤神?九婶恁是不依:“那可是我俩成家的纪念品,你们小时候的裤裆、便装,多亏有它一针一线缝出来,老了岂可说丢就丢?”
九叔也有他的旧爱——粗犷的黑箱收音机。那静躺一角的老东西,九叔没让它的生命枯歇。它每天都会扭开那斑驳的铜钮,黄色砖墙屋里就会飘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。虽然,通过破旧的喇叭扬声器,广播的声音像老牛拉破车地时大时小,他却甘之如饴,那是他一天最享受的欢乐时光。
然后,三两天你会看到他细心抹擦机身,确保它一尘不染。
每当看到这两幕,我脑际总是自然地闪过一丝念头:“这是老人家的恋旧情结!”
一天,和两老的孩子聊起,年轻人也有它的看法:“他们就是看不开,老爱堆积垃圾,连塑料袋、旧报纸、空瓶罐都堆满一屋子不肯丢。有时候给它丢了,他们还偷偷拣回来,真拿他们没办法。我家小后院还有那七十年代的破铁马生锈地躺在那儿日淋雨晒呢!”
上个世纪新人追求的“三大件”,落到现代新新人类眼里成为碍眼的废物,也成了两代矛盾,亲情博弈的心结。
秋高气爽,今天来到他们屋前的小庭院,乘他们开心地在槐树下纳凉时提起三大件。九婶说:
“老了,但还动得了,为什么要丢弃它?”
“当时还花掉我们两人婚前所有的积蓄才凑成家,怎能丢掉?”九叔应。
“是啊,丢弃三大件就是丢掉记忆,丢掉所有的生活记忆,对吗?”
“嗬嗬嗬……。”九叔九婶开怀的笑。
秋天的槐树随风轻轻颤动,似乎也在回应树下两老舒心的一笑。
2007.10.20秋, 广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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