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路英雄 (2008-02-29)

在地铁出口遇到，眼光落在他身上，是因为他递了一张钞票给坐在轮椅上的小贩，却不要残疾人手上的商品。一转身，走在我身边，我笑笑随意说了一句：“做善事？”他的话子匣子马上滔滔不绝打开，好像遇到多年的好朋友。

我请你喝杯茶吧，他很爽快地答应了。我们在巴士总车站旁边的小贩中心坐下，印度大叔的茶水一来，我正待掏钱，他大手一挥，印度大叔不收他的钱。

原来，他在总车站旁“走鬼”卖水果。他说，第一次被捉，罚款150元，第二次250，第三次…第四次罚款，十多千……我替他捏一把冷汗， “你怎么还，靠这点小生意赚的钱……?”

“我那有那么多钱？命一条，要就拿去！”他说。结果你可以想象，“吃皇家饭”…… “坐牢？！”“是啊！坐了四次牢！”简直是坐穿牢底！

“我又不是打抢，为三餐，讨生活糊口而已，有什么错？!” 他简直是“理直气壮”。

“那没分小贩摊位给你做生意吗？”“在里面卖水果？那有生意？赚的都不够付租金！”

“那你每次坐牢坐多久？”“看法官好还是坏啦…好的话，两三个月都有，坏的话，最长的一次坐一年！”
“就这么进进出出……你还敢摆档口来卖？”这是我见识过最牛皮的野生钉子户了。

“我年轻时更坏，什么坏事都做尽。你看！”他随手指一指摊位边的用具，“只要我看上的，一定会拿到手，包括女人！”

“那你就不对了，那叫偷，不够光明正大！”我揶揄他……“没办法，没受教育，不识字……。”他一点也不羞愧，“现在老了才知道，做人，可以“漏气”，不可“色水”（福建话）！”（意思，“可以灭威风，不可“张声势”！）很有他的江湖逻辑，还有板有眼地总结成一句很有江湖味道的话：

“英雄一时，痛苦一生啊！”哇！这可是风风雨雨，经历一生之后总结出来，多么精简，多么富有哲理的警世名言啊！

最妙的是，贼老爸生了个有志当警察的儿子，就职申请表递到他面前，他斩钉截铁地警告儿子：“如果你要当警察就别认我这个老爸！”儿子孝顺，打消念头转行去了。

他很正经地表示，“你教我读书识字好吗？……教英文也可以，我一定好好学！”54岁的人，还真的是来劲呢！我谦和婉辞，表示没空，不过，有时间的时候过来这里一定来看他，请他喝茶。

就这样，我交了一个江湖老大，他写下电话告诉我，他叫“大弟”，“我叫‘阿水’。”为了表示亲和，我給了一个二十年前只有老妈子才叫得昵称土名。

走出几步，我回头张望，几个死党正和他在忙着招呼路过的人买卖水果。长大了，这么多年来我以为在生活线上战斗的马路英雄早已消声灭迹。今天，我却看到他们活灵活现的身影。

不为了什么，只为活口。当然，还有那一口闷气。